峥嵘

我们这一代都是“土八路”

《名人传记·财富人物》记者（以下简称“名”）：30年前，你们这代企业家“戴着脚镣跳舞”，顶着体制上、观念上的重重阻力和压力，进行大胆的尝试、探索、改革，今天看来你们当时确实有一种很悲壮的精神，不怕失败，甚至不怕死。你觉得你们那一代人身上还有哪些共性的东西？

汪海（以下简称“汪”）：改革开放初期，中央政策要搞企业建设，像我们那20多个企业，都是劳动密集型的，马胜利是造纸的，冯根生是制药的，还有熊猫电子……这些都是国有企业，大国有，小国有。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“土八路”，参加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，都当过兵打过仗，像党的光荣传统呀，艰苦奋斗啊，吃苦耐劳啊，这些共性的东西身上都有。但是，当时我们对市场的认识、对今后的发展方向，认识不一样。为什么后来站住脚的少呢？就是因为大多还是计划经济的脑袋，市场意识差。

名：回首30年，有哪些经验、哪些教训？

汪：从阶级斗争、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，反差太大。能不能适应，跟企业家素质有直接关系。计划经济时代，只要生产出产品就行，能不能卖出去与我无关。而像现在我这企业，假如鞋七八天卖不出去，轮胎三天还卖不出去，我肯定就麻烦了，因此只能从市场上找食吃。作为企业家，很多东西都要学，水平、能力、决策，还有对行业的了解，你不能是样样精吧，但你都得通一点。

我觉得人不能脱离历史、现实。我们那一代和后来的企业家不一样。原来的国有（制鞋）企业走到今天，全国只有双星这一家了，但一枝独秀是不正常的。如果国有企业都能进入市场，如果把市场上的好东西加进来（比如家庭消费式管理等），再把共产党人过去的优良作风和精神保持下来，再和私有制结合一下，让工人责任心增强，我觉得所有国有企业都能做好。所以说，决定企业成败的不是所有制形式，而在于企业家和体制本身。名：企业家自身的因素很重要。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。

汪：对！对！对！

“30年来告我状的信，可以拉一小汽车”

名：30多年来，你承受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、阻力，但你从没畏缩。你内在的动力是什么？

汪：市场在变，创新是必然的，企业要创新，就要侵犯部分人的利益。

这些人看不得企业发展，发展他眼红，眼红就告状。这30多年来，告我状的信可以拉一小汽车，到现在还有。

在青岛，人们经常评论完了市委书记、市长，就开始议论我了。议论我，准没好事。那玩意儿，谣言啊，坏水啊，多得很呢。不过，我的心态调整得比较好。我就是一个小厂长，话说到家，我就是一个鞋匠！

我培养的、提拔的、重用的同志，他们不管出现什么情况，我都觉得很正常。比如西南公司的刘树利，他做大了，想单干，这个我想得很开。儿子大了，要结婚；结婚以后，要成家立业，不想让老子管了。这个你要看开点。我在越南战场上打过美国鬼子，又当了30多年厂长、书记。我经历的那些事啊，比如，威胁的，到我办公室闹的，我早已看淡了。

名：在人家手里，你有把柄吗？

汪：违法的事情不能干，不能让别人抓住尾巴。特别是像我这种人，想干实事，干个事让人抓住小尾巴，那就没法干了。

没登富豪榜也不后悔

名：你把当年濒临破产的一个小企业，做成现在的双星集团，可谓劳苦功高。可是，就个人财富而言，你从没进过富豪榜，后悔过吗？

汪：哈哈，没后悔过。

名：家人是否理解您？

汪：家里人当然是支持的，家里的事我很少操心，脑子里全是厂子里的事。我能走到今天，用佛家的话说是，不断地修炼，不断地升华自己、净化自己，把常人的事情看得很淡，把不正常的事情当成正常的现象看。

名：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伟大的女性，能否谈谈你身后那个人？

汪：我老伴姓黄，叫黄淑兰。我老伴对她自己要求比较严，从来不给我，也不给企业增加一点麻烦。她很少到我办公室来，不用我的车，出门她都自己坐公交车。另外，她从来都没有一点特殊感，这是对我工作最大的支持。我天天不在家，有事都是他们（指着旁边的同事）往我家打电话。她这30多年来，关把得好，送礼的、走后门的，不管任何人，她都能把住关，从来不收。我这么多年一直不倒，与她的支持是分不开的。要不，她如果背后开了口子，我可就站不住脚了。这一点，我真的很感谢她。

把企业做好是最大的积德行善

名：当年你“无奈”离开军营，是因为什么呢？

汪：当年刚换的确良军装，我一穿上浑身就痒，更严重的是，我一进到军营就神经衰弱，到现在也没查出是什么毛病。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吧，命运中有很多东西是说不清的。如果我能坚持下来，现在也应该是个将军了吧。

名：听说你检查工作的时候，在前边走，年轻人都赶不上你？

汪：我最多一次走了7个小时，都没感觉累。我六七十岁的人了，其实我啥保健品都没吃过。好像有使命的。双星能到现在，我认为不是我的能力有多大，而是后面有些东西，这些东西我正在悟。

名：你在企业管理上综合佛儒道，与这也有关吧?

汪：明哲大师说，佛经他们会念不会用。而我是会用不会念，因此我说把企业做好就是最大的积德行善。

中国还是要讲精神的

名：现在双星几十个分公司，甚至连牙膏、白酒都做，摊子是否有些过大？

汪：没有！有些是别人做的，贴我们的牌子。

名：当初你选择做轮胎，是主动还是被动？

汪：1997年、1998年的时候，流行搞高科技，领导想让我做汽车。我说汽车这个我搞不了，我还得搞橡胶。前年收购东风轮胎，也不是主动的。现在我们在轮胎上已经做得不错了，去年轮胎的利润已经占到总利润的80%以上，远远超过了鞋子。

名：您所说的奥运反思维，是什么？

汪：奥运体现在精神上，但让有些人一搞，完全成了经济，扭曲了。中国足球队给的钱不少了吧，但就是不行。当年我跟马俊仁沟通时就说，要是还（只是）用钱摔的话，中国足球没有前途。汶川大地震，更说明中国还是要讲精神的。

名：双星在这次抗震救灾中捐了多少？

汪：我们捐了500万元。我们是国企啊，我手上就这么大权力。捐款上，双星应该是最早的吧，5月13日，双星名人公司就捐了10万元的衣物了。在青岛市，我们是先搞的，也是反应最快的。我们的员工自发捐的就有七八十万。这主要体现了一种民族的感情。

（《名人传记·财富人物》2008年第8期·总第322期）